來源:互聯(lián)網(wǎng) 2015-06-01 15:55:29
緬甸女英雄昂山素季出獄后,說很新奇聽到了真人的聲音。在軟禁的無數(shù)日子,她能面對的只有收音機。比她更“慘”的是曼德拉,被囚禁將近三十年。
一個沒有彪悍內(nèi)心的人,經(jīng)過這些災(zāi)難,人一定都垮掉了。這兩個人都沒有被獨處打敗,反而在出來時更堅強了。我甚至懷疑,他們在獨處當中,將自己的政見,錘煉得更為合理,更接近理想了——一個獨處的人,是不用和現(xiàn)實做什么妥協(xié)的。
人們常以為孤獨是一件可怕的事。“孤獨”是一個充滿了價值判斷的詞語。我們以前學(xué)英文,記得老師經(jīng)常辨析alone(一個人)和lonely(孤獨)兩個詞的分別。Amancanbealonewithoutbeinglonely.一個人可以獨處,但獨處的人未必都覺得凄涼。更多的時候,更為可憐的是需要混跡群體,無法面對自己的人。
中文里,我們有時把獨處、孤獨、孤僻和凄涼全攪合到了一起。有首歌唱到:孤獨的人是可恥的。說一個人孤僻,簡直就等于說此人離犯罪和變態(tài)不遠了。事實上,有段時間某地方政府曾讓人監(jiān)控孤僻的人,以便將犯罪活動扼殺在萌芽里。
作為一個深度內(nèi)向的人,我覺得這是一種很大的歧視,也是一種因果倒置——真正造成社會問題的,是社會的同質(zhì)化傾向。很多時候,社會受不了孤獨的人,非要將他們同化,同化不了就開始嘲笑,貶低,因此才造成了各種矛盾沖突。
《大學(xué)》、《中庸》中都有“慎獨”一說。我當年還是一人吃飽、全家不餓的時候,有個大學(xué)中文系教授告誡我,說年輕人要“慎獨”,最好不要獨處。我近日去查有關(guān)資料,發(fā)覺他所理解的“慎獨”,未必是先賢的本意。
朱子對《大學(xué)》“君子必慎其獨也”的解釋是:“獨者,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。言欲自修者知為善以去其惡,則當實用其力,而禁止其自欺。"應(yīng)該說"慎獨"的本意,是我們獨處中自省,不要因為沒有人看到就胡作非為。
在把內(nèi)向界定為負面性格的文化環(huán)境之下,獨處變成了大眾忌諱的事情。我自己從小到大,一直有人試圖改變我,要我“外向一點”。記得讀大學(xué)的時候,有個女同學(xué)告訴我:“你這個內(nèi)向的性格必須改,否則你一輩子很慘。”
快20年過去了,我不知道那位外向的同學(xué)到底怎樣,反正我自己也沒覺得自己多悲慘,事實上我自得其樂的時候居多。我們家兩口子,腐敗分子很外向,她認為人必須交往,因為和人交往,交談,能“碰出思想的火花來”?墒俏野l(fā)覺在很多人聚會的時候,除非是遇到了真正話語投機的人(幾率很。駝t和人碰出的火花,還不如我自己拿頭在墻上撞出的火花多。
愛迪生是個大發(fā)明家,我看他的諸多靈感,也不是和人碰撞出來的。有一年他被人拉去參加一次晚會,很多人過來贊美他的成就,他好不容易躲到了一個角落,一個人概嘆:要是這里有只狗多好。
喧鬧的社交場合,交流的質(zhì)量往往是一木桶原理,交流往往會跌落到最沒思想者的水平,因此很多社交聚會才如此愚蠢而無聊。我曾經(jīng)在《三千臭皮匠》和《達賴喇嘛和十二怒漢》兩篇文章里寫過,人處在集體中的時候,未必就會“集思廣益”(當然有時候會,這需要一定的會議主持技巧)。一個愚蠢的意見領(lǐng)導(dǎo)者,加上集體的隱形壓力,會使得交流質(zhì)量嚴重下滑,不大可能產(chǎn)生高質(zhì)量的成果來。
為什么不讓喜歡獨處的人獨處呢?甚至表示欣賞呢?
獨處也是一種修煉。我們通常認為孤獨是一種個性,好像是個人人生態(tài)度不端正造成的。但周國平先生就說,孤獨是一種能力。
怎么判斷一個人究竟有沒有他的“自我”呢?有一個可靠的檢驗方法,就是看他能不能獨處。當你自己一個人呆著時,你是感到百無聊賴,難以忍受呢,還是感到一種寧靜、充實和滿足?
叔本華比周國平走得更遠,把不能獨處的人基本上當成了一種低能,他也否定了把社交作為幸福來源的可能:
一個人在大自然的級別中所處的位置越高,那他就越孤獨,這是根本的,同時也是必然的。如果一個人身體的孤獨和精神的孤獨互相對應(yīng),那反倒對他大有好處。否則,跟與己不同的人進行頻繁的交往會擾亂心神,并被奪走自我,而對此損失他并不會得到任何補償。
獲取幸福的錯誤方法莫過于追求花天酒地的生活,原因就在于我們企圖把悲慘的人生變成接連不斷的快感、歡樂和享受。這樣,幻滅感就會接踵而至;與這種生活必然伴隨而至的還有人與人的相互撒謊和哄騙。
首先,生活在社交人群當中必然要求人們相互遷就和忍讓;因此,人們聚會的場面越大,就越容易變得枯燥乏味。
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,他才可以完全成為自己。誰要是不熱愛獨處,那他也就是不熱愛自由,因為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,他才是自由的。
是的,一個獨處的人是自由的,這是高墻圍不住的。這樣的精神特質(zhì),會讓那些迫害者受不了,但有時候也會感化目睹的人。我看過曼德拉的一部影片《自由的顏色》,那影片中的獄卒,就受到了曼德拉的自由精神的影響。
作家劉瑜感慨說曼德拉坐牢將近三十年沒挨過打,這是跟曼德拉周圍那個獄卒有關(guān)的。而這個獄卒,又是被曼德拉不肯屈就的自由精神所感化的。
叔本華很瞧不起那些喜歡湊熱鬧的人,他認為這些人面對自己只能看到一個可憐蟲,所以才不愿意獨處,而寄情群體的喧鬧和刺激,以彌補內(nèi)心的不安和空虛。這樣說自然有他的道理,但是時隔多年,我可不想跟外向的朋友說:“你這個外向的性格必須改,否則你一輩子很慘。”
一個多元共存,五顏六色的世界,才是值得我們熱愛的。對于個人來說,關(guān)鍵還是個合理的平衡,理想的狀況是一個人既能獨處,也能交往。
不過,在這個熱鬧的社會里,更需要強調(diào)的是獨處的能力。加德納的多重智能學(xué)說里就有內(nèi)省(Intra-personal/Introspective)能力這一條。一個人不善于面對自己,不會審查自己的內(nèi)心,這也是一種心智的欠缺,而這種欠缺往往是我們所忽略的,很多教育者更重視加德納所稱的社交智能。
當然,我們成人,說內(nèi)向也好外向也好,只是說說而已。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。而兒童則是可塑的。很多家長,為了培養(yǎng)孩子“健康活潑”的個性,天天趕鴨子上架地帶孩子出席各種活動,我覺得這是教育之大忌,因為不是所有的“活潑”都是健康的。
我發(fā)覺,我們家小孩平時還好,有時候跟一群小朋友瘋玩一頓之后,回來倒是什么惡習(xí)都有了。很多“有出息”的小孩反倒文文靜靜。
在亨廷頓的時候,我問過女兒上了麻省理工的于太太,問她把小孩培養(yǎng)得那么有出息,秘訣是什么?她說沒秘訣,她什么也沒教,只是經(jīng)常帶她們?nèi)D書館,讓她們在那里自己讀。她的說法讓我深受啟發(fā)。
我認為培養(yǎng)孩子獨處的習(xí)慣,讓她們能夠自己靜靜地看點書,畫點畫,在那里胡思亂想,甚至坐著看看比較優(yōu)秀的教育電視電影節(jié)目,是很重要的事。我們當家長的,有時候真的“做”不了什么,比如親自去教去講。我們小孩的有些作業(yè),我自己都不會做。但是我們能做到的,是培養(yǎng)好習(xí)慣,創(chuàng)造好環(huán)境。
有天晚上,我?guī)3和F4兩個孩子去Barnes&Nobel,兩個孩子靜靜地坐在那里,一個人在看一本叫DiaryofAWimpyKid的書,一個在看MagicTreehouse,兩個人都坐著安安靜靜地在看,一連兩個小時,直到把書看完。我一直在他們的身邊,沒有說話,但那兩個小時,是我所體驗的最幸福的時光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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