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人書與繪本(2)

　　作為繪本，我想首先必須畫面美才能吸引孩子，使眼睛獲得奇妙的視覺旅行，給孩子美的享受。然后要讓人快樂，中國的本土讀物想方設(shè)法要教育人，弄得人反而開心不起來，拒人千里。還有好的繪本要能讓人想象，發(fā)現(xiàn)生命的另外一種可能，或者提供給我們一種別的思考方式。好的繪本，應該是美的，快樂的，啟迪智慧的，孩子在感受美、快樂的同時，其實已經(jīng)接受了那隱含的道理。中國的繪本也在向這方面努力，但往往缺少自己的風格，人物變形得厲害，還比不上根據(jù)過去上海美術(shù)電影制片廠改編的圖書；近年出版的《荷花鎮(zhèn)的早市》頗能勾起人水鄉(xiāng)的回憶，可惜像這樣好的繪本太少了。當然，我無法確定編輯是否同意我的這些意見。對于繪本，我唯一的抱怨就是價格問題。繪本一般采用銅版紙，圖文并茂，印刷精美，捧在手上像一件藝術(shù)品。這樣下來定價自然不菲，然而為了孩子，也只有壓縮自己的購書幅度了。

　　買回繪本以后，我會把重要的繪本放在兒子書桌上，等待他自己去發(fā)現(xiàn)。就像金庸《天龍八部》中的無名老僧，在蕭遠山、慕容博偷窺少林寺藏經(jīng)閣武林秘籍時，放上《法華經(jīng)》與《雜阿含經(jīng)》作為引導。我想兒子自己發(fā)現(xiàn)的圖書，對于他可能更有意義吧。之后我會自己先瀏覽一過，算是備課，以應對兒子的提問。一般的圖書由他母親講授，如果是重要著作，我就要親自出馬了——我怕他母親講得不夠深刻，呵呵。我告訴兒子，我的學生都很喜歡聽我講課的，所以兒子還比較信賴我。有時候我會產(chǎn)生錯覺，到底我是在給兒子讀故事，還是在給自己讀故事。也許這就是繪本的魅力吧，適合3歲-100歲的人閱讀。我看兒子的成長，其實也在看童年的自己。

　　我們的童年還沒有繪本，只有小人書，六七十年代生人都有閱讀小人書的經(jīng)歷吧。談到小人書，三十歲以上的人往往會泛起一絲懷舊的微笑。小人書的學名叫連環(huán)畫，不過小時候我們的文明程度不夠，都是徑呼為“小人書的”，那意思就是小孩看的書了。

　　那時我們住在南昌南湖的水觀音亭，南湖的南岸就是八一公園。公園門口熱鬧非凡，少不了擺書攤的。攤主將木制書架張開，書架兩邊對稱地排列著五六行小人書，用松緊帶勒著。需要哪本，抽下即可，向攤主交上一分錢或者兩分錢，就可以坐在矮矮的細長條凳上看起來。我們手里只要有幾分錢，就會去八一公園租書看。生意好的時候，七八張條凳上坐滿了人，如果去晚了，就得站著看小人書。這倒不算什么，最怕的是有人喜歡蘸唾沫讀書：用臟兮兮的手指蘸一下唾沫，粘住書頁，翻一頁書，接著又將手指伸入口中浸泡。我很奇怪，難道不用唾沫就看不成小人書么？看一本小人書得損失多少唾沫啊。還有，小學時代誰如果能帶小人書來學校，是很有面子的事情，大家都會對他萬分景仰，爭相套近乎，只為了能夠傳閱一遍。小學畢業(yè)后，我在工農(nóng)兵醫(yī)院割扁桃體，哥哥買了好多小人書來犒勞我，躺在病床上的我開心壞了，真希望自己多長幾根扁桃體，可以慢慢割，這樣每日里都有小人書可看。

　　小人書體積小巧，便于攜帶，往兜里一插就行了，不像現(xiàn)在的繪本都是硬領(lǐng)皮靴，開本巨大。那是一個缺乏彩色的時代，小人書也只有黑白兩色，猶如中國傳統(tǒng)的線描。即便這樣，我們?nèi)匀粺釔圻@引導我們接觸文明的小人書，西天取經(jīng)路上的師徒，水泊梁山的好漢，三國鼎立時的英雄，鐵道上的游擊隊員，因為他們，童年的世界日益擴大。前兩年在朋友啟春家里，他給我看他收藏的小人書，線裝，宣紙，不復是童年的樣子，我想，那是他童年的記憶吧。為了給兒子補上這段記憶，我后來也給兒子扛了一箱中國古典四大名著小人書回來。

　　從小人書的黑白世界到繪本的彩色世界，從四大名著和紅色革命到鼴鼠、彼得兔、艾特熊、小熊維尼、小北極熊、希臘諸神、企鵝古古樂、布魯姆博士、派老頭和搗亂貓，這個世界一直在變化。

　　兒子看著滿架的圖書，說道：“爸爸，我想把這些書留給我兒子看。”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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